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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诡影(16)

第十六章 族谱



刘丧与罗西留宿张宅,一夜无事。


同时,吴邪和胖子在汪家祠堂,可不算太平。


汪家人祭拜完毕,又搬出八张议事椅来。


八房主事,分列其上。


几声惊锣,待诺大的祀堂重新安静。


便有几位穿着白服的礼生,抬来四个大箱子。


所谓礼生,是负责抬供品、族谱、牌位的杂役。


通常,由本族或同乡的精壮男青年担任。


这箱子本是放在点将台上,祭祖神台的一侧的。


此刻搬了下来,吴邪才得以看清。


那是四个香樟木箱子,高度至小腿。


虽不算大,但用料结实。


箱面刻精美浮雕,配双孔黄铜锁。


浮雕主题每个都略有不同,或龙凤、或龟鹤,但背景俱是海水纹。


箱子被摆放在中央通道上,又被小心的打开。


吴邪赶紧拉着胖子,调换角度,才看见这箱内是空的。


正思索着,又见几位礼生,从神台前的长条供桌处,取了东西来。


那是一大摞一大摞的册子。


深蓝色的封面,侧线缝装,古色古香,颇有年头。


这册子源源不断从供桌处取来。


又毕恭毕敬的拿与议事椅上的老者们过目,点数。


待确认无误后,再小心翼翼的放入箱内。


“这是什么?” 胖子问。


“应该是族谱。” 吴邪小声说。


这祭祖的重要一项,便是晒族谱。


这一来,是为了检查是否有霉变、虫蛀。


另一来,进行重新添加、编撰。


比如,新进的人口要入谱,犯了规矩的,要剔除出去。


这些完成后,将族谱点数归箱,便完成了整个祭祖的流程。


胖子边听边点头,叹道:“可真是够麻烦的!”


又灵光一闪道:“唉天真,你说,这汪藏海的名字,在不在这谱里?”


这还真是个问题,吴邪皱着眉头想。


这族谱是有次序的。


一般来说,是按着年代顺序摆放。


从门口董其昌的对联来看——‘越国家声’。


这汪氏家族如果最早追溯到唐代。


而汪藏海是明中期。


如果他的名字在族谱里,大约应该是第二个,或者第三个箱子。


不,不对,吴邪又想。


唐宋距今年代久远,即便保存完整,也经不得如此翻动折腾。


如此古老的族谱,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


通常,会捐放在档案馆或是博物馆保存。


那里既有恒温恒湿的设备,又有专业的修复人员。


那么,想来被搬出祭祖的,应该只是一些近代的族谱。


这样想的话,那就很有可能是在第一个箱子。


又或者,根本不在此处。


就在吴邪反复衡量计算时,第一个箱子已经摆满。


两名礼生将两把黄铜楔子,分别交于面前的老者。


待两位老者起身确认后,先由其中一人,将楔子插入黄铜锁的一个孔眼。


然后,摁压、旋转了一个角度。


接着,再由另一人,将另一把楔子插入剩下的孔眼。


如此重复。


原来如此,吴邪心道,每次必须至少有两名主事在场,才能开启族谱箱。


随着第一个箱子的关闭,想一窥汪藏海名字的念头,就此作罢。


吴邪只得将注意力移至别处。


这些族谱被竖立着,书脊朝上摆放进箱内。


每九本为一组,用香樟木块隔开。


上下三列,正好将箱底铺的满满当当。


看来这尺寸大小,也是计算过的。


想到尺寸,吴邪忽然心头一动,他推了推胖子,小声道:


“记不记得阿风那张纸?”


胖子看了看他,说:“记得啊,澄心堂纸,老贵了!”


吴邪摇了摇头说:“我是说尺寸。”


胖子愣了愣,不明所以。


吴邪又提醒他道:“你当时说,那尺寸,像是从一本书上裁下来的。”


胖子终于想起来,点了点头道:“确实。”


吴邪给他使了个眼色道:


“你看看,那像不像你说的书。”


胖子顺他的目光,看到那一摞摞深蓝色封面的族谱。


他瞪大眼睛,惊叹道:“像!”


又说:“我去!你的意思是,那叠纸是从老汪家族谱上撕下来的?!”


吴邪点了点头,说,当时还奇怪,什么书能留下那么多页的空白。


“现在看来,就是还未填完的族谱。” 


胖子亦点头打趣说,怪不得舍得用那么好的纸。


这传家的玩意儿,可不得千年不腐么?!


万一哪页烂了,认错了祖宗可还了得。


“唉天真。” 胖子又疑惑道:


“族谱归族谱,你怎么能确定就是这老汪家的族谱?”


“好问题。” 吴邪说:“我猜的。”


胖子“嗐”一声,刚想揶揄他。


吴邪又道:“所以,咱们要确认一下。”


“怎么确认?”


吴邪想了想说:“能看一下就好了。”


胖子‘嘶’了一声,皱着眉头说:


“这里看似没有安保,但据我观察,那几个礼生可都是练家子。”


又说,如今小哥不在,真要是冲突起来,怕是不占优势。


他说的有理,吴邪正愁着,胖子又嘿嘿一笑说:


“不过天真,你要是能换个祖宗就好了。”


他这话本是打趣,哪知吴邪一激灵,笑说:“好主意。”


吴邪这人吧,看着乖巧,实则乖张,不按常理出牌。


胖子一愣,刚想问,你憋什么鬼点子呢?


话未出口,人已冲了出去。


一个滑跪,扑到樟木箱子前,‘嗷’一嗓子,哭丧道:


“奶奶~!”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胖子脑门直突突,下意识摸向腰间。


那里,有一把他防身用的军刀。


吴邪扑过去的时候,最后一个箱子,已整理过半。


他‘嗷’完这一嗓子,趁所有人愣神的功夫,就把手往箱子里伸。


指尖远未挨着,便被两个精壮的礼生一把架开。


出此变故,人群一阵骚动。


几位座上的老者,也立时起身,皱眉忿然道:


“这小子哪个房头的?要干什么?”


吴邪被架着胳膊,脚尖只堪堪挨到地面。


身体几近悬空,难受的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汪老师一拨人群,出来解围道:


“不好意思诸位,这位是浙江大学的吴老师,是溪南吴氏出身。”


又陪笑说:“我想大约是有什么误会?”


那几位老者听此,对视一番。


竟不约而同的,暗暗看向那个戴着朱砂巾的青年。


吴邪看在眼里,心中一惊,原来那人,才是真管事的。


此刻,那青年依旧端于座上,波澜不惊的注视着这一出闹剧。


吴邪被放下,立刻编了一套说辞。


便说,自己虽是溪南吴氏,但从小是奶奶一手带大。


他成年后,随父母在杭州生活工作,这是第一次回乡。


刚才看着族谱,想到自己奶奶是汪氏,情不自已。


于是就想看一看,这里面有没有奶奶的名字,聊以慰藉。


他这一套说的动情,实则漏洞百出。


老者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


“要拜祭先人自可去你吴家的祠堂,别来这里捣乱!”


吴邪不理众人,径直对那青年拱手一揖道:


“如今我也没别的要求,错过了上香,若能在此拜一拜,也不算白来。”


那人依旧不动如山,双目微垂,余光也未曾瞥他一眼。


见此,吴邪又上前两步,直勾勾盯着他道:


“请管事的成全。”


意思是你别装了,我知道你说了算。 


至此,那人才慢悠悠抬起眼皮。


毫无感情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打量吴邪,吴邪亦在审视他。


近看此人,面目端正,气度不凡。


虽然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却有一种,超越了年龄的端庄感。


尤其是那眼神,另人见之一怔。


怎么形容呢,大约是,无悲无喜,他忽然想到这个词。


就好像,寺庙里法相庄严的古佛。


没有亲和,亦没有压迫。


有的,只是一种超越了时空的,亘古的虚空与宁静。


再向下看,他发觉那人手上还握有一物。


那是一串冰蓝色的琉璃珠。


一半握在那人手上,一半藏在袖口内,因而不易被查觉。


那人拇指微动,像盘念珠似的,来回拨弄那琉璃珠串。


那或快或慢的指节,似乎是这尊‘古佛’,唯一片缕的情绪。


那人看了他半晌,复又垂下眼眸。


吴邪还未理解其意思,便有礼生上前,递了三柱线香来。


看来这是首肯了。


吴邪松了口气,道了声谢。


也不啰嗦,旋即双手合十,将燃着的香举过头顶。


‘扑通’一声,跪于那樟木箱前。


就着那木箱边沿,‘咣咣咣’就是几个结实的响头。


他磕得用力,仿佛真的要感天动地似的,看得胖子直皱眉头。


以刚才的情况看,这些礼生十分警觉。


想要捞一本,如今来看,是行不通的。


胖子疑惑,心道,这天真玩的什么花样。


就见又一个响头下去,手掌正磕在箱子边沿。


那人手一抖,两柱香脱手掉于箱内。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叠刚码好的族谱上。


这些册子由宣纸制成,麻绳缝装。


又因保存得当,长年干燥,十分易燃。


这一点火星子上去,便如野火燎原,顿时烧了大半边。


箱内黑烟直冒,众人大骇。


“着……着火了!” 不知谁先出一声。


胖子一激灵,赶忙附声道:


“对,着火了,着火了!”


后排的观礼者不明所以。


一时间,有想看热闹往里面挤的,有担心自身安危想往外跑的。


推推搡搡,竟骚乱起来。


吴邪见乱,又趁着有烟雾掩护,赶紧扎进人群往外挤。


没跑两步,撞上从外往里迎他的胖子。


两人碰头,俱是一喜。


都默契心知,此地不能再留。


话不多说,随便挑了个侧门,赶紧出了这祀堂。


这烟雾虽大,因为毕竟只在樟木箱子内,火到底烧不起来。


几个礼生迅速脱了外套,将其扑灭。


又将骚动的人群重新安顿好。


这突发的变故,从始到终,不过数分钟。


等再去寻那可恶的始作俑者,吴邪和胖子早已不见踪影。


“先生,这……”


几位老者见那箱子里,册子凌乱不堪,箱壁焦黄一片,无不痛惜又忿怨。


纷纷立身于那青年面前,又不知从何言起。


那被他们唤作‘先生’的青年,依旧端坐如常。


甚至,连肌肉都不曾紧绷过。


他微抬起两根手指,安抚众人,又示意人上前查看。


很快,便有人回说,族谱烧了两册。


不过万幸,都是新进的名录,重新编撰,不是难事。


那人默默听了,片刻,轻声道:


“雕虫小技。”


几位老者听了,对视一番,不明所以。


却又不甘心此事作罢,便上前恭敬的问道:


“先生您看……是否该去溪南吴氏那里,要个说法?”


那人懒洋洋道:“不必了,那不是溪南吴氏的人。”


见几位老者不肯退去,便又对身边人道:


“不过,该给个教训。”


另一边,吴邪和胖子趁乱从侧门出。


贴着墙跟,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蹲下,并未远离。


确定没人跟上,两人这才松了气,放开了说话。


“说去看看,你小子怎么还把人族谱给烧了!你这跟当面掘人祖坟有啥区别?!”


胖子虽嘴上数落他,脸上却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吴邪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梁子可算是解不开了。”


胖子笑着揶揄道:“没事,债多不愁。”


又将手一摊,道:“拿来吧。”


“什么?” 


“族谱啊。” 胖子眼一瞪,说:


“你刚才没趁乱偷一本啊?!”


吴邪一愣,旋即笑道:“我要是能偷得到,何至于烧啊!”


胖子也一愣,说,你个完蛋玩意,尽结仇了,咱的任务呢?!


吴邪亦不客气,回说,你个金鱼脑袋,也不想想这澄心堂纸拿什么做的!


胖子想了想,说:“沉香?”


忽而,恍然大悟道:


“所以汪家族谱真用了这纸,烧了会有沉香味!”


吴邪点了点头,又说,他观察过,这祭祖用的香,是人工檀香。


这种香气味浓烈,但不持久。


而制作澄心堂纸的,皆是上等沉香。


沉香有个特点,那就是香气绵长,经久不散。


据说,明代有一巨商,因为追求歌女不成,当街怒烧了一架沉香八角床。


那香气萦绕整条街道,竟能持续半年之久。


这街后来就改名叫‘沉香街’。


胖子一摆手打断他,说,你别扯远,咱们现在怎么办?


“等。” 吴邪笑道:


“等那人工檀香味散了,咱再回去闻闻。”


胖子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道了声:


“高。”


事实上,两人在墙角蹲了不消片刻。


一股淡淡的沉香气息,便随风飘来。


胖子惊喜道:“真的,沉香味!”


他怂着鼻孔,又使劲的吸了吸,像不肯错过占便宜似的。


又感叹道:“嘿,真好闻!”


吴邪点了点头,看来,这澄心堂纸所用沉香,十分上乘。


可是,阿风为什么要引他们来调查汪家呢?


吴邪想,是因为自己与汪家的过往吗?


如此说来,汪藏海的汪家,和徽州的汪家,果然有着某种联系吗?


刚想到这,就听一旁“哎呀!”一声,惊得他一哆嗦。


胖子哀叹着,捶胸跺足。


“怎么了?” 吴邪问。


“天真,我觉得,你真应该摸一本出来!” 胖子痛惜道。


吴邪心下一顿,忙问:


“怎么说,是不是你发现什么线索了?”


“哦,那倒不是。” 胖子摇了摇头,又拍着大腿道:


“我算了算,那一本得值多少钱啊!烧了多可惜啊!你哪怕撕几页呢!”


吴邪无语。


半晌回道:“下次您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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