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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诡影(17)

第十七章  铁佛 



吴邪和胖子确认了阿风的纸条,正是来自于汪家族谱。


又在侧门墙根下,多蹲了约摸半个钟头。


他两本意,是想等人走光了,再悄无声息的摸出去。


毕竟干了烧人族谱的事,怕被惦记。


那能不被惦记么?!


吴邪心想,这往后,还不知怎么面对汪老师和汪居士。


只希望他俩祭完祖,早些回去才好。


两人蹲着墙根,各想各的。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到了掌灯之时。


汪祠的灯,是八角灯笼样式。


吊在廊檐下,隔好几米才一个。


灯光黄溶溶的,远谈不上明亮。


白天时,即便是萧瑟的冬天,亦有黄澄澄的柿子,和长青的松柏。


这些植物点缀在宅子的各处,还算有生趣。


可一到晚上,万物化为浓重模糊的一团,老宅便显本相来。


这种徽州老宅,吴邪感觉,像是穿着黑长衫的古容像。


面目严肃而锵吝,仿佛保守着很多秘密。


胖子已经饿了,便催促着回去。


没人会想在这阴鸷的宅子里久留。


两人一拍即合,又顺着墙根,摸回侧门。


先透过门缝观察了一番。


见广场上已空无一人,这才大喇喇折返回去。


祭祀的东西大多收拾停当,唯有点将台上,还留有供桌。


“那边坐着个什么玩意?” 胖子眯眼道。


吴邪定睛一看,那供桌后,确实坐着个东西。


约一人高,黑乎乎一团,小山一样。


按常理推测,应该是祖宗的塑像。


祭祖第一步,便是将祖像抬出,并着列祖列宗牌位一起供奉。


这祖像,一般是家族最显赫的代表人物。


比如,这汪家既起家于唐代越国公。


那么大概率,供奉的是越国公像。


国公多是武将。


比如,头戴高帽,手持大刀,瞪眼扬眉之类的。

   

一般会用泥塑,再添上油彩。


有时,甚至穿上华服,披红戴绿,很是热闹。


此刻这黑乎乎的一团,确实不同寻常。


这点将台,解雨臣的院子里也有一个,平日闲时唱戏用。


心情好时,还会让吴邪当个听众。


因而,吴邪熟悉这台子的构造。


他摸着黑,从侧后方上了点将台。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长条桌的贡品。


既有猪牛羊首、瓜果、寿面,也有当地特色的烧饼、煎果子。


并着长生烛、牌位,码放的整整齐齐。


吴邪又赶紧去看那条桌后的祖像。


这塑像身形饱满,头有盘髻,双耳垂肩。


双目低垂,双唇紧闭,看起来既庄严又悲悯。


与其说是祖像,不如说,更像一尊佛像。


再凑近细看,这玩意的材质应是某种铁合金,也难怪黑乎乎的。


浑身不见缝隙,是整体浇筑成型。


年代不好判断,看形态,大约是五代或唐。


“我当什么玩意儿,竟是供着个铁佛。” 胖子凑过来道。


吴邪点了点头。


余光瞥见他鼓鼓的腮帮,一瞪眼,惊道:


“胖子你乱吃什么呢!”


胖子正嚼着半块烧饼。


这种烧饼是当地特产,用梅干菜和碎肉粒做馅,酥脆可口。


胖子不但不停嘴,还慌忙将另半块也塞进嘴里。


口齿不清道:“嗐没事,咱小时候那拜佛的贡品,最后都是给人吃的。”


他说着,又摸了两块,想塞给吴邪。


吴邪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还是摆了摆手,没敢吃。


接着,又继续观察那铁佛。


不同于传统佛造像的宽衣大袍,这铁佛身着铠甲,脚踏长靴。


倒是很符合汪祖的武将身份。


再看双手,左手执剑,右手执念珠。


那剑只是横放于双膝之上,不杂杀伐之气。


吴邪想了想,觉得这东西,很类似密宗的不动明王。


明王是佛菩萨的一种变化身。


看来这汪家,是将先祖神话了。


胖子垫饱了肚子,便催促着回去。


这汪宅里,凡有回廊的地方,尚且还有微弱的灯光。


然而这祀堂中央,空旷黢黑,寒风呼啸。


只有几个鬼火似的长生烛,昏昏的照着一拍灵位。


老实说,真挺瘆人。


吴邪点了点头,两人下了点将台,向正门走。


正门此刻,早已大门紧闭。


吴邪上前推了推,还好,没锁。


门吱呀一开,两人正抬脚,一见眼前景象,俱是一愣。


“咱来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胖子皱眉问道。


吴邪摇了摇头。


按理说,这里应该是前厅。


他记得,这前厅,前有董其昌‘越国家声’的对联,两侧是石雕的‘蟾宫折桂图’和‘十鹿图’。


而此刻,眼前分明是二层小楼围的一四方回廊。


当中,是一方池幽深的静水。


水面孤岛上,一株老松独立其上。


因光线昏暗,那松枝只剩剪影,恣意虬曲,竟似一怪物的利爪。


这是徽州建筑典型的四水归堂。


吴邪想了想,觉得这里不应该是前厅,更应该是后堂。


祖祠的后堂,是存放牌位的地方。


生人进入,为大不敬。


他赶紧退了出来。


又双手合十,默念一声:‘打扰了’,便拉着胖子往回走。


“不是,这怎么还跟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呢?”


胖子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怀疑,他们动了台子。” 吴邪道。


胖子看了看那点将台,恍然道:“这台子能转!”


吴邪点了点头。


两人又绕到那点将台后方,果然,也是一模一样的八扇正门。


吴邪上前一推,依旧没锁。


看来这汪家,没什么锁门的习惯。


随着门吱呀洞开,吴邪一眼便瞥见两侧墙壁上的石雕。


正是‘蟾宫折桂’和‘十鹿图’。


他俩走了进去,又反身抬头。


见董其昌的盈联,和正门上的牌匾,一样不差。


“这回对了!” 胖子一拍大腿,便指着那最后一道大门,笑道:


“嘿,雕虫小技,还想拦着胖爷?走你!”


他一拍门板,门照例没锁,吱呀一开。


此时天已全暗,这村子竟连个路灯也没有。


门外道路,尽是乌漆麻黑的一片。


只借着天光,能隐隐看到远处一建筑的轮廓,和零星几点闪烁的昏黄。


两人便摸着那灯光的方向去。


走了约百米,待走到那建筑近前。


吴邪不禁浑身一震。


这分明还是个点将台!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忙快步上前。


待将那台上的东西看清,不禁一个寒颤。


小山般黑黢黢的铁佛像,依然正对着他俩。


犹如看着孙猴子的如来佛。


而那几点昏黄,竟是它面前的长生烛。


他再回望四周。


哪来的村道,分明还在这诺大的祀堂中央。


此刻胖子也看清眼前的景象,脱口骂道:


“草,见了鬼了!”


这祀堂是整个宅子最阴森的所在,空荡荡的跟个地府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想在这多待,便双双返身往回跑。


再次推开来时的正门,却又不是前厅。


而是那如鬼爪一般的古松。


想到那两层小楼里,满满当当的牌位,吴邪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便又折返回去,绕过那点将台。


这次,总算在意料之中,是前厅。


但穿过前厅,推开大门,却再一次的,回到了空荡荡的祀堂。


两人这么来来回回走了三四圈,胖子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不行,咱这是在鬼打墙。”


吴邪自然不信鬼神那套,思索道:


“是不是哪里走岔了?”


胖子一摆手:“这宅子又不大,前后不过几百米,能岔在哪?!”


又说,抬头三尺有神明,咱不如把心经找出来念一念。


说着摸出手机,摁开。


竟发现没有信号,接着,又是一顿骂娘。


吴邪看了看四周,心想,他俩从没进过那古松后堂。


前厅狭小,又不像能容下机关的样子。


如果想利用建筑结构,布置障眼法,让他俩一直兜圈子。


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在这空旷的祀堂。


确实,现在想来,每次出问题,都是在点将台那里。


“我们再去看看那铁佛。”


出了这一番变故,再回到那黑黢黢的台子上,只觉更加阴森可怖。


吴邪顺着阶梯,将那台子的各处摆设一一查看。


发现并无异样。


再去台前看那佛像,不禁眉头一拧。


“胖子,你觉不觉得这佛像……好像跟之前不大一样?”


吴邪不知怎么形容,想了想,又道:


“好像,老了一点。”


胖子之前只顾着吃,并未留意那铁疙瘩的细节。


如今粗粗一看,只摇头道:“嗐,不还是那样。”


待他一低头,忽然脸色一变,惊道:


“天真,真的有鬼!”


吴邪顺眼望去,见还是那盘烧饼。


便没好气道:“你还没吃够?!”


“不是。” 胖子睁大了眼:


“这烧饼我之前吃完了的,这些从哪来的?”


吴邪一愣,说:“你确定?”


胖子狠狠地点了点头。


丝丝寒意,蚂蚁一般,爬上两人的脊背。


吴邪想了想,说,是不是真有鬼,咱们做个实验。


他让胖子从那盘里,又拿走一张饼,便继续向台子后方走。


穿过前厅,不意外,又回到了祀堂。


两人赶紧先去看那盘饼。


“我说什么来着。” 胖子眼睛瞪得老圆:“数目一张不少!”


吴邪皱眉,再去看那佛像。


他总觉得这佛像的面容,又变化了一些。


待看到那柄剑,便确定不是错觉。


这佛像的确变了!


原本横放在膝上的剑,此刻剑尖朝上,抬起了约三十度。


好像,铁佛正要将这剑拿起来似的。


这铁佛会动?他心下一凛,觉得周身嗖嗖的。


想了想,又拿了两块饼,拽着胖子继续往前走。


两人又走了约摸三四个回合。


这下,连胖子也看出那铁佛的不对劲来。


饱满圆润的额头和两颊,已然松垮消瘦,皱纹横生。


嘴角微扬,一改悲悯神色。


像是在嘲弄着什么,神态说不出的怪异。


“这佛怎么还变罗汉了?” 胖子疑惑道。


吴邪皱眉,再去看那剑,已明显被执起,斜护于胸前。


无法,两人只得继续走。


又约摸走了七八个回合,还是老样子。


总能回到这祀堂。


无论从盘中拿走多少张饼,又总能不多不少的补上。


而那铁佛,真如吴邪所说,越来越衰老。


从消瘦、皱纹横生,到只剩皮骨。


最后,半张脸和半个身体竟然开始腐烂变形。


齿牙横龇,骨刺嶙峋。


竟渐渐的,生出一幅鬼相来。


其手中的剑,亦举过头顶,指向来者,煞气可怖。


胖子一拉吴邪,说,咱们不能再走了。


这铁疙瘩不知道什么鬼玩意,一离开咱们的视线,就变化。


我看他现在,还剩半个人样。


再这么绕下去,等它‘变身’成功,说不定得吃人!


这是胖子的理论,但吴邪却自认已勘破了这宅子的机关。


他摇了摇头,说:


“你放心,这铁疙瘩吃不了人。”


他蹲下来,用随身军刀的刀尖,在地面上划拉着说道:


“这传统徽派建筑,是三进结构。”


胖子点头,确实,他们转悠到现在,无非前厅、中堂、后堂。


吴邪又解释说,这三进其实可以作为一个单元,无限扩展。


比如,可以三进叠三进,依次往建筑后方叠加。


也可以,在侧边叠加扩展。


胖子蹲的费劲,一摆手打断他道:


“嗐,就跟紫禁城似的呗,一个四合院连一个四合院,能连一大片。”


吴邪点了点头:“你想,如果所有的三进,都被布置成完全相同的样子……”


胖子一愣,恍然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以为自己在打转,其实切切实实的穿过了十几个院子?”


吴邪点了点头。


“那这汪家祠堂,是个糖葫芦啊!” 胖子感叹。


确实,如果这样的话,那变化的铁佛,和不变的烧饼数,都能合理解释了。


不过有一点,吴邪不认同。


“我怀疑这宅子,不是一长串,而是一个圈。”


他沉思道:“比如类似……八卦。”


胖子摇头,说不对。


如果是八卦,他们走了不下十几个回合了,早该回到最初那个院子了。


“八卦是最基础的元素。” 吴邪想了想,说:


“如果是按八八六十四卦来的话……”


胖子眼睛瞪的老圆,吃惊道:“六十四?!那不得走一夜啊!”


吴邪苦笑,说,这倒不是问题。


问题是即便回到了最初那个院子,能不能出去,还未可知。


两人叹息,沉默良久。


胖子突然道:“对了,不是还有个门吗?”


吴邪愣了愣,对啊,还有个侧门!


二人于是重打精神,顺着墙边,开始摸索。


果然,在这祀堂的两侧,都发现了侧门。


推门而入,是个细长的天井。


一侧是墙,一侧是廊。


顺着天井走上数百米,便见廊一侧,又有另一侧门。


推开,竟是古松后堂。


两人退回来,又去试另一侧,基本与之相同。


“没办法了。” 吴邪叹了口气道:


“如今看来,只能去那后堂探探。”


两人进入后堂,贴着那二层下楼的廊下,很快摸到了门。


一推开,密密麻麻的牌位,便直扑面而来。


这东西层层码放,一直叠到屋顶,小山一般黑压压。


即便吴邪和胖子这般老炮,也还是被那乌云压顶的气势震了震。       


要是一般人,早被瘆死了。


两人略略定神,又走动查看一番。


见没什么特别,便往二楼去。


通往二楼的楼梯,一侧靠着一整面白墙。


不知是天光还是灯光散射过来,将这墙照得透亮。


黑暗中,犹如一面镜子。 

  

二楼转角楼梯扶手的剪影,便清晰的印于其上。


吴邪和胖子拾阶而上。


帮走一半,一抬头,就见那白墙上,赫然出现一个人影。


吴邪一惊,心道怎么还有别人?


连忙一拉胖子,胖子看见那影子,也是一惊。


这影子站在二楼,也不知是人是鬼,是敌是友。


两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木头人般,屏住呼吸。


哪知那影子竟立在那,好半天,一动不动。


吴邪便想,可能不是个活物,八成是什么物件的投影。


刚欲动身上前,就见那影子边,又移过来另一黑影。


这个黑影更加怪异。


比那人影略高一头,四肢细长,似人又非人。


它转动脑袋,露出侧影,竟长着细长的嘴。


很像獾子,又比寻常的獾子大上数十倍不止。


那东西蹭到那人影身边,抬起上肢。


吴邪这才发现,这东西的爪子又长又尖,像几柄弯刀似的。


然后,这东西就用那弯刀似的爪子,在那人头顶划拉一圈。


接着,竟将细长的嘴插了进去。


而那人影,从头至尾,跟着了魔似的,一动未动。


吴邪看得冷汗岑岑,浑身冰寒。


虽然这墙面印出的,只是剪影。


但那獾子似的生物,分明就是在吸人脑髓!


胖子在他身边,也是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两人一对视,默契的慢慢向后退。


正退至最后几阶,也不知是谁踩错了地方。


或者,这老宅子木质结构,本就脆弱。


只听细微的‘吱呀’一声,那影子闻声一惊。


接着,墙上的影子,竟慢慢的开始放大。


吴邪心道‘不好!’,这东西怕是要下来了。


忙一拉胖子,夺门而逃。


这后堂有三处出口,八扇正门,和两边的侧门。


吴邪一想,这正门通往祀堂。


那里空旷,不便隐藏,不如一侧的细长天井。


便一拉胖子,往侧门狂奔。


两人闪过侧门,将门一把紧闭。


趁着那门缝关闭的档口,吴邪回看那二层小楼。


只见那一拍黑洞洞的窗口,竟密密麻麻,闪出一片猩红的暗光来。


他忽然想到,那晚和刘丧跟踪闷油瓶,林子里的东西。


胖子将门关严实,才弯下腰来大口喘气,问道:


“这是个什么玩意?”


吴邪摇了摇头,正要松口气。


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五六米高的墙头直窜下来。


那黑影速度极快,如一道黑风,伴着两点猩红。


糟糕!吴邪脑子一闪,身体却无法动弹。


只能眼见着那猩红快速闪动,拖着残影,就向他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巨大的气力。


将他往一侧一拉,避开锋芒。


紧接着,另一黑影闪现面前。


抡起一个类似稿子的东西,照着那猩红就是两三下砍去。


光线昏暗,这一系列变故又发生的极快。


还未待吴邪看清眼前的形状,那黑影已经唔嘤一声,退缩回了墙后。


胖子和他一样,几乎也是全程呆立,反应不及。


待尘埃落定,再一瞧。


这天井里,竟赫然多出两个人影。


这两人刚干退那怪物,正背对着吴邪他们。


其中一个,赤手空拳,身材劲瘦高挑,戴着黑色的帽兜。


这身形,吴邪和胖子简直熟的不能再熟。


便双双脱口道:


“小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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